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朴趾源《热河日记》中的“打斗场景”叙事及其文化意蕴

来源:职称驿站所属分类:文学论文发布时间:2019-12-31 09:13:54浏览:

   [摘要]受明代小说《水浒传》的影响,朴趾源在《热河日记》中描绘了不少“打斗场景”,因此,《热河日记》虽不是一部小说,但它却明显呈现出场景化的小说叙事特征。面对朝鲜朝社会出现民族自我意识膨胀的现实,朴趾源站在“利用厚生”的思想高度,以使团随行“下人”的日常生活为突破口,对当时“朝鲜中华主义”风行下的人情世态进行了戏剧性的刻画,具有一定的讽刺意味,体现出他对朝鲜朝社会排清意识的反思。

  [关键词] 朴趾源;《热河日记》;《水浒传》;打斗场景;华夷观

  [中图分类号] I312.07 [文献标识码] A [文章编号] 1002-2007(2019)04-0012-06

人文杂志

  《人文杂志》(月刊)创刊于1957年,是由陕西省社会科学院主办的我国唯一以“人文”冠名的学术理论刊物。自创刊以来的近半个世纪,它一贯明确倡导彪炳人文精神,传承中华文明,践行学术研究中的学术性、思想性和原创性,以质衡文,出精品,创一流,积极地参与到当代中国人文社会科学的进程之中,做出了自己的贡献。

  朴趾源(1737—1805)是朝鲜朝后期著名的实学家与文学家,1780年,他跟随堂兄朴明源出使中国,后来他将此次中国之行的见闻与体验写成《热河日记》一书。然而,《热河日记》并不是一部完全纪实性的行记,这从它诞生之初朝鲜朝士人对其的评价就可知一二。

  朴趾源的友人成大中曾说,《热河日记》是“一部谎书”,[1](249)听到此话后的朴趾源虽极力否认,但李德懋认为,这只是朴趾源“恐使外人知”[1](249)的表现。事实上,在《热河日记》中的一些人物命名问题上,朴趾源确有故意“扯谎”的嫌疑。据《热河日记》记载,六月二十七日朴趾源曾与御医卞主薄的一位名叫“戴宗”[2](12)的马头在酒楼饮酒,这位马头与《水浒传》中神行太保戴宗的名讳相同。又七月初七日,朴趾源在闾阳驿遇到了一位名叫“孝寿”[2](70)的孩童,而朴趾源孙子的名字就叫朴孝寿。[3](349)由此可见,成大中对朴趾源的指责也并非空穴来风。当然,《热河日记》的失实问题还不仅体现在人物姓名的设置上,在一些叙事内容上也有故意虚构的成分。如《热河日记》中记载,朝鲜朝使团停留承德避暑山庄之际,清人尹嘉铨曾向朴趾源談论袁枚并朗诵了袁枚的《博望城》,这实际上是朴趾源参照李德懋《清脾录》中的袁枚记事而虚构出来的故事。[4](31~37)因此,《热河日记》与其他燕行录作品有所不同,它充斥着朴趾源个人的文学创作意识与技巧。

  国内学术界对《热河日记》的关注由来已久,从对已有成果的整理来看,目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“整理出版与文体”“文化交流”“清代宗教与民族政策”“清代民俗、戏剧与城市史”与“朝鲜西学史与实学思想”等五大领域。[5](56~59)除此之外,也有对朴趾源《热河日记》中清代汉语官话,[6](272~274)以及新发现的《热河日记》手抄本[4](31~37)进行的个案研究。总的来说,目前的研究主要探讨《热河日记》所折射出的18世纪朝鲜朝实学思想与清朝文化面貌,而从文学角度分析《热河日记》创作特点的成果相对较少。并且,这些从文学视角对《热河日记》展开的分析,又主要是从讽刺与寓言艺术的角度对其中的《虎叱》与《许生传》两篇短文进行考察[①],研究者尚未意识到《热河日记》整体叙事中呈现的小说化特征。当然,这里所说的“小说化”特征并不是指简单的“口语化”语言风格[②],而是指《热河日记》中所呈现出的场景化空间叙事。

  《热河日记》记述了朴趾源从六月二十四日渡鸭绿江起,经沈阳、山海关到北京,又转赴热河承德,然后到八月二十日再次返回北京之后的见闻。从叙事时间来看,它是按照传统的顺时序时间展开记述的,这和同时代的其他中国行记作品没有多少差别。但是,朴趾源在进行时间叙事时还穿插了大量的空间场景描写,使得《热河日记》又呈现出场景化叙事的小说特征。而所谓叙事的“场景化”,就是指“通过具有一定立体感和直观性的场景来展示故事情节”。[7](256)这些立体感和直观性的“场景”通常就是一些戏剧性事件,[8](191)在这些戏剧性的事件中,它的“故事时间约等于叙事时间”。[7](259)也就是说,朴趾源在处理《热河日记》中的一些叙事时,是通过描绘空间感很强的一个个生活片段来展示故事,而不是采用行记作家们常用的概括讲述手法,这就是《热河日记》在叙事结构上的独特之处。所以,如果仔细阅读《热河日记》就可以发现,朴趾源非常注重场景的设置与描绘,这其中侧重人物内容的“打斗场景”又特别引人注目。本文期望从“场景化”叙事这一视角出发,深入揭示《热河日记》中“打斗场景”的文学性与叙事特征,并还原这些打斗场景叙事中所蕴含的文化思想记忆。

  一、《热河日记》中“打斗场景”的面貌

  在中国的古代小说中,“多对多”“一对多”与“一对一”的“打斗场景”是非常重要的场景类型。同时,就造型艺术而言,这些打斗场景又包括动与静两个方面,动态造型主要指打斗者的动作招式与语言交锋,而静态造型则包括服饰搭配与色彩构图。[7](272~277)在《热河日记》中,朴趾源便向读者展示了许多“一对一”的动态“打斗场景”。

  六月二十七日使团一行到达栅门,按惯例在这里要向当地人分发礼物,但在分发过程中,出现了因礼物多寡而引起的争闹,这时上判事马头得龙便挺身而出,惹出了第一场打斗。

  得龙奋髯张目,直前揪其胸,挥拳欲打,顾谓众胡曰:“这个泼皮好无礼,往年大胆,偷老爷鼠皮项子。又去岁,欺老爷睡了,拔俺腰刀割取了鞘绶,又割了俺所佩的囊子,为俺所觉,送与他一副老拳作知面礼。这个万端哀乞,唤俺再生的爷娘。今来年久,还欺老爷不记面皮,好大胆!”高声大叫:“如此鼠子辈,拿首了凤城将军!”众胡齐声劝解。有一老胡,美须髯,衣服鲜丽,前抱得龙腰曰:“请大哥息怒。”得龙回怒作哂曰:“若不看贤弟面皮时,这部截筒鼻,一拳歪在凤凰山外!”其举措恇攘可笑。[2](10~11)

  小说中“一对一”的打斗,通常描绘的是两人用拳脚展开的相互攻击,如《水浒传》中“鲁提辖拳打镇关西”的场景便是这样。但这里得龙与胡人的打斗场景则有所不同,这场冲突的主要“施暴者”是得龙,打斗的场面也并不激烈,而是以言语交锋代替拳脚相加。所以,与其说上文中描绘的是得龙与胡人的打斗,还不如说是得龙与胡人进行的争斗更为贴切。得龙虽然没有使出自己的拳脚功夫,但很显然,他那极具威胁性的话语句句戳到了对方的心尖上。以言语交锋代替拳脚相加的这种争斗模式便是《热河日记》中打斗场景的一大特色。又如,八月十七日使团一行到达店房时,朴趾源因口渴偷吃了僧人晾晒的五味子,结果也招致马头春宅与僧人之间的一场争斗。

  ① 这方面的相关代表研究如下:金柄珉:《论朴趾源小说〈虎叱〉的原型意蕴——以老虎的形象分析为中心》,《东疆学刊》2002年第1期,第57~64页;张丽娜:《〈热河日记〉研究》,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,2015年,第294~304页;陈冰冰:《朴趾源文学与中国文学之关联研究》,北京大学出版社,2017年,第73~121页。

  ② 韩国学者姜东烨、李善雄在谈论《热河日记》的文学性时,就涉及语言描述的“口语化”特点。 详见姜东烨:《热河日记的文学性研究》,韩国建国大学博士学位论文,1982年,第73~76页;李善雄:《〈热河日记〉研究,以文学特征为中心》,韩国水原大学博士学位论文,2011年,第130~134页。

  一僧熟视,忽大怒,瞋目呵嚷,举止凶悖。余即起,倚立栏边,行中马头春宅适为爇烟而入,见其状大怒,直前骂曰:“吾们的老爷,暑天里思吃凉水。这一席东西狠多,不过嚼数粒,自然生津止渴。你这贼光头无良心,天有天之高,水有水之深,这贼驴不辨高低,不量浅深,如此无礼!你贼驴,甚么貌样!”其僧脱帽提之,口涨白沫,侧肩鹊步而前曰:“你们的老爷,关我甚么天之高!你虽怕也,吾则不怕也!甚么关老爷显圣、太岁临门,怕他恁地?”春宅一掌打颊,乱加以我东无理之辱,其僧扶颊抢入。余高声责春宅,使不得作闹……春宅又一拳打翻,骂曰:“吾们的老爷奏闻万岁爷,你这贼脑剐也赖不得,这庙堂荡荡的净做了平地!”其僧起振衣,骂曰:“你们的老爷,白赖他五味子,更要帮子还俺如钵儿暴拳,是甚道理?”看其气色,渐渐沮死。春宅益肆愤骂曰:“甚么白赖这个?即押下了一斗么、一升么?眼眵似一粒,羞杀我老爷邱山的!皇上若闻这貌样时,你这颗光头快快的开开也。吾们的老爷去奏万岁爷时,你虽不怕吾老爷,还不怕万岁爷么?”其僧气益死,不复敢回话。[2](155)

  马头春宅虽然有两次击打僧人面部的动作,但从文中打斗叙事的重心来看,仍然是以突出言语交锋为主。春宅的言语中充满了鄙视与嘲辱,僧人的言语中则透露出不服与委屈。有趣的是,眼看二人的争论不可收場之际,春宅突然抬出了“万岁爷”的招牌,原本还与春宅据理力争的僧人开始泄了底气,最后虽不服气,但也不再与春宅发生争吵。在这段打斗场景中,出色的并不是二人的动作招式,而是你来我往的语言攻击,而关于“万岁爷”的对话无疑是这场攻击波中的高潮。并且在《热河日记》的打斗场景中,为了在气势上压倒对方而抬出“万岁爷”的例子不止一处。又如,六月二十七日使团一行从葱莠出发,于途中偶遇五六个骑驴而行的胡人,朴趾源是这样描绘随行马头等人与这些胡人之间的打斗场景的:

  马头及刷马驱人辈喝令下驴,前行两胡下驴侧行,后行三胡不肯下驴,马头辈齐声叱下,则怒目直视曰:“尔们的大人,干我甚事!”马头直前夺其鞭,击其赤脚曰:“吾们的大人陪奉是何等物件?赍来是何等文书?黄旗上明明的写着万岁爷御前上用!尔们好不愚瞎,还不认过了皇上御用的。”其人下驴,伏地称死罪。一人起,抱咨文马头腰,满面欢笑曰:“老爷息怒,小人们该死的。”马头辈皆大笑,叱令叩头谢罪,皆跪伏于泥中,以首顿地,黄泥满额。一行皆大笑,叱令退去。[2](8)

  这场在路中进行的打斗与前面的情形有所不同,是属于典型的由马头等人的“挑衅”所引起的。马头等人让骑驴的胡人下马,这本来就是无理要求,所以一开始这些胡人的表现显得相当的不屑。但接着马头辈便抬出了“万岁爷”的招牌,于是这些胡人立马没有了刚才的底气,连忙下驴跪于泥地之上磕头求饶。

  除了以言语交锋为主的争斗外,在朴趾源的笔下,使团随行的这些马头与刷驱总是招惹事端,也就出现了与清朝人发生激烈打斗的现象。再如,七月二十八日使团从丰润出发前往高丽堡,由于路逢急雨,朴趾源走入一间茶铺饮茶避雨。稍后在这间茶铺里,使团的刷驱与茶铺老板发生了打斗。

  刷驱一人赤身突入,头上只覆破败毡笠,腰下仅掩一片布幅,非人非鬼,貌样凶恶。堂中妇女哄堂啁啾,抛红都走。铺主倾身视之,面发赤气,一跃下椅,奋臂出去,一掌批颊。刷驱曰:“吾马方虚气,要卖麦屑,尔何故打人?”铺主曰:“尔们不识礼义,岂可赤身唐突?”刷驱走出门外,铺主愤犹未止,冒雨疾追。刷驱转身大骂,把胸一扑,铺主翻横泥中,乃复一脚踏胸而走。铺主动转不得,宛其死矣,久而起立,负疼蹒跚而行,浑身黄泥,无所发怒,还入铺中,怒目视余,口虽无声,头势不好。[2](96)

  从上面的描述可知,这场打斗是由于面目凶恶、衣冠不整的刷驱唐突闯入店铺,导致原来的客人一哄而散,招致铺主的极度不满而引起的。与前面的情形不同,朴趾源在这次打闹场景中没有过多渲染刷驱与铺主二人的语言交锋,而是突出了二人的打斗动作,用“下椅”“奋臂”“批颊”“疾追”“扑胸”“踏胸”“蹒跚”等词语向读者展示了一幅连贯的争斗画面。当然,这场打斗的最终结局还是以刷驱的胜利与遁走而告终。

  然而我们发现,在同时代朝鲜朝文人的中国行记作品中,像《热河日记》这样花大量笔墨描绘下层奴仆生活片段的很少,而展示这些奴仆与僧人、胡人争斗甚至打斗场景的目前尚未发现。利昂·塞米利安曾指出,“小说中所描绘的生活画面,不是无限复杂的生活本身,而是经过作家精选的典型形象。”[9](1)那么这里就有一个问题值得思考,朴趾源为什么热衷于在《热河日记》中描绘这些“打斗场景”?如果弄清这一问题,“打斗场景”叙事的文化意蕴也就不言自明了。

  二、《热河日记》中“打斗场景”的文化意蕴

  戴维·洛奇曾说过:“一个文本有许多种方法来提及另一个文本:戏仿、拼贴、呼应、典故、直接引述以及平行结构。……文学离不开互文性,因为,追根究底起来,所有的文本都摆脱不了其他文本的启迪,不论作家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。”[10](115)事实上,在《热河日记》中,除了使用《水浒传》中“戴宗”这个名号外,朴趾源在其他地方也曾多次提到《水浒传》。[③] 不仅如此,在一些人物对话中,也涉及到《水浒传》中的故事情节。如六月二十四日使团一行渡鸭绿江时,曾得到前往长白山砍柴的凤城居民的帮助,当时有一位凤城人还背负朴趾源上船。对于这一情节,朴趾源曾如下写道:

  余腾身载其背,其人笑嘻嘻,入船出气长息曰:“黑旋风妈妈这样沉挑时,巴不得上了沂风岭。”赵主薄明会大笑。余曰:“彼鲁汉,不知江革,但知李逵。”赵君曰:“彼语中带意无限。其说本谓李逵母如此其重,则虽李逵神力亦不得背负逾岭。且李逵母为虎所噉,故其意则以为如此奴(驽)肉,可卑(畀)馁虎。”[2](5)

  这里朴趾源、赵主薄与凤城人的对话就涉及到《水浒传》第四十三回“黑旋风沂岭杀四虎”的故事情节。由此可知,朴趾源对《水浒传》的一些故事情节相当熟悉,因而他在《热河日记》中如此着重描绘“打闹场景”,很有可能就是受到了《水浒传》中“打斗场景”的影响。

  比如,这里还有一个例子可以说明这个问题。《水浒传》第三十二回“武行者醉打孔亮”中曾描绘武松与人在酒馆外的打斗场景,其内容如下:

  那大汉便点手叫道:“你这贼行者出来!和你说话!”武行者喝道:“你道我怕你,不敢打你?”一抢抢到门边。那大汉便闪出门外去。武行者赶到门外,……那大汉却待用力跌武松,怎禁得他千百斤神力,就手一扯,扯入怀来,只一拨,拨将去,恰似放翻小孩儿的一般,那里做得半分手脚。……武行者踏住那大汉,提起拳头来,只打实落处,打了二三十拳,就地下提起来,望门外溪里只一丢。[11](414~415)

  这段打斗场景就与上面《热河日记》中刷驱与铺主的打斗场景类似。首先,打斗双方发生争执的场所虽都在酒铺之内,但二者打斗的主要场所都限定在酒铺门外;其次,打斗之初都是最先出手之人,其后反而惨遭痛打,双方在打斗过程中都出现了局面反转的情况;最后,打斗过程中都是拳脚相加与扯踏并行,二者打斗动作的招式套路也很类似。所以,朴趾源自身对《水浒传》的阅读与接受,影响了《热河日记》中“打斗场景”的描绘。

  从某种角度来说,中国古代小说中的打斗场景往往“反映了一个社会法制体系的废弛与缺失,因而解决问题不得不诉诸于武力”。[7](274)所以,有研究者认为,《水浒传》中的打斗场景隐含了“在无序的社会中,人们对暴力的崇拜与对血腥的欣赏”。[7](274)如果从《水浒傳》的这一情况来反观《热河日记》中的打斗场景,那么就可以发现朴趾源想表达的也与“秩序”话题有关。

  六月二十七日,使团一行到达栅门时,朴趾源被眼前所见的中国景象惊呆了。“门户整齐,街术平直,两沿若引绳,然墙垣皆砖筑。乘车及载车纵横道中,摆列器皿皆画瓷,已见其制度绝无村野气。”[2](10)由于没有想到满是“腥膻”的中国居然在房屋、街道与日常器物方面远胜朝鲜国内,这使得朴趾源的情感产生了深刻的变化,以至于一度出现“前道游览,忽然意沮,直欲自此径还”[2](10)的尴尬局面。然而,当朴趾源询问随行的奴仆张福“使汝往生中国何如”时,张福却对曰:“中国,胡也。小人不愿。”[2](10)这里张福的回答很值得玩味,不愿生在繁华中国的原因不是别的,而是因为此时的中国已经变成了“夷狄”的天下。

  ① 如《关帝庙记》中写道:“有坐读《水浒传》者,众人环坐听之,摆头掀鼻,旁若无人。”朴趾源:《热河日记》,朱瑞平校点,上海书店出版社,1997年,第32页。又如《关内程史》中写道:“有演《三国志》者,有演《水浒传》者,有演《西厢记》者,高声唱词,弹吹并作”。朴趾源:《热河日记》,朱瑞平校点,上海书店出版社,1997年,第103页。

  17世纪的明亡清兴这一重大历史变故,对东亚社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正所谓“今日之中州,化为腥膻,一隅青丘,独保干净”,[12](12)朝鲜朝士人的“华夷观”发生了改变。朝鲜朝虽然在政治上奉清朝为宗主,但在文化心理上已经不把清朝当作中华文化的象征,“朝鲜中华主义”思想开始在朝鲜朝社会风起,至此,朝鲜朝已经将自己看作了中华文化正统的唯一继承者。[13](20~97)所以,成大中就曾感叹“明之于我,即周之于鲁也……明虽亡,赖我而犹不亡也”。[14](477)这时的朝鲜朝士人甚至都不再把自己视为“小中华”,他们认为自己代表的根本就是“中华”。如尹愭就曾说:“昔日东方之称以小中华者,以其有大中华也,而今其大者,非复旧时疆域矣。地维沦陷,山川变易,曾无一片读《春秋》之地。而吾东方三百六十州之疆域,盖无非中华之衣冠谣俗,则优优乎大哉,奚可以小云哉。”[15](334)在这样一种思想背景下,朝鲜朝士人对清朝产生了普遍的轻视心态,朴趾源仆人张福的回答就是这种轻视心态的一种显现。

  同时,也正因为在文化心理上充斥着强烈的自豪感与对清朝的轻视感,使团随行的下人(马头与刷驱辈)才会如此的“无礼”与“招惹是非”,与胡人、僧人的争斗甚至打斗的“底气”也正是缘于此。因此,《热河日记》中描绘的打斗场景实际上反映了在“朝鲜中华主义”思想下,由于传统“华夷观”的解构,造成朝鲜朝社会自我意识急剧膨胀的社会面相。朴趾源在《热河日记》中向读者展示这些打斗场景,其实是他站在“利用厚生”的思想高度上,对当时朝鲜朝社会“朝鲜中华主义”风行下的人情世态进行的戏剧性刻画。如果说《水浒传》中的打斗场景隐含着通过“打斗”的暴力方式,对社会的“无序现实”进行抗争的话,那么朴趾源在《热河日记》中的“打斗”描绘则隐含了对“朝鲜中华主义”下朝鲜朝社会与中国关系走入“无序”状态的揭示与思考。这里的“无序”不是政治上的,而是文化心理上的排斥,特别是相对于明王朝时期的“慕华”与“尊华”而言的。

  其实,在这些打斗场景中,朴趾源也明确表达了自己对这种“轻视中国”态度的看法。如果仔细阅读的话,就可以发现这些气焰嚣张的使团下人(马头与刷驱)很喜欢抬出“万岁爷”的招牌,这也是马头与刷驱们几次在争斗中获得胜利的法宝,这种细节描写反映的是朴趾源对“朝鲜中华主义”思想“虚妄性”的思考,影射了当时朝鲜朝社会在处理“朝中”关系问题上存在的“理念”与“现实”之间的乖离矛盾,隐含了一定的讽刺性。

  如六月二十七日,使团一行穿过九连城到达栅门时,朴趾源发现随身物品有所丢失,于是便责骂随行的仆人張福。

  “汝不存心行装,常常游目,才及栅门已有閪失。谚所谓‘三三程一日未行,若复行二千里,比至皇城,还恐失尔五脏。吾闻旧辽东及东岳庙,素号奸细人出没处,汝复卖眼,又未知几物见失!”张福闵然搔首曰:“小人已知之。两处观光时,小人当双手护眼,谁能拔之?”余不觉寒心,乃应之曰:“善哉。”[2](9~10)

  张福由于初到中国,对中国的景象充满了好奇,因此一路上热衷观赏沿途风光,对财物看管颇为不力。受到责骂的张福当即便立下了军令状,表示自己从今以后要蒙住双眼,绝不再贪看沿途的风景。不过有意思的是,七月初八日当使团一行到达辽阳城时,张福的老毛病却又再次发作了。

  还辽阳城,车马轰殷,聚观者到处成群。……雅闻此处奸宄极多,初行者专心游览,不善省察,必有所失。往岁一使行,多率无赖为伴,当上下数十人皆初行,衣装鞍具颇为华侈,入辽阳游览之际,或失鞍甲或失镫子,无不狼贝云。张福忽头冒鞍甲,腰佩双镫,立侍于前,全无愧色。余笑叱曰:“何不掩尔双目?”见者皆大笑。[2](29)

  张福似乎并没能改掉自己贪玩的习性,当他看到繁华的辽阳城时,早先的豪言又被忘得一干二净。这里张福一面“不愿生在中国”,却又“沉迷中国沿途风光”;一面发誓“紧闭双眼”,却又食言“睁大双眼”。这种悖论正是“朝鲜中华主义”下朝鲜朝社会对清“理念”与“现实”之间乖离的显现。

  1765年,洪大容燕行之时曾结交杭州三士以为挚友,后来朴趾源在为洪大容所编辑的《会友录》作序时写道:“向也居其国,则言语衣冠之与同而不相友也。乃今猝然相许于殊音异服之俗者,何也?洪君愀然为间曰,吾岂不知中国之非古之诸夏也,其人之非先王之法服也。虽然,其人所处之地,岂非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所履之土乎?其人所交之士,岂非齐鲁燕赵吴楚闽蜀博见远游之士乎?其人所读之书,岂非三代以来,四海万国极博之载籍乎?……吾乃今得友之道矣。观其所友,观其所为友,亦观其所不友,吾之所以友也。”[16](13~14)洪大容认为,当时中国的政治环境与服饰虽然与“华制”不同,但中国内的士人们读的仍然是“圣人”之书,延续的还是“圣人”之道。朴趾源对于洪大容的观点表示了赞同,他也对朝鲜朝社会在“朝鲜中华主义”的名义下所行的“排清”行为感到不满。

  六月二十七日,朴趾源与御医卞主薄以及马头戴宗在栅门的一家酒铺饮酒,当戴宗向店主嚷道“每位四两”时,卞主薄骂道“四两酒谁尽饮之”,戴宗连忙解释道:“四两非酒钱也,乃酒重也”。[2](12)对此情景,朴趾源无比感叹地记述道:“其桌上列置斟器,自一两至十两各有其器,……唤四两酒,则以四两觯斟来,沽酒者更不较量多少,其简便若此。……周视铺置,皆整饬端方,无一事苟且弥缝之法,无一物委顿杂乱之形,嗟乎!如此然后始可谓之利用矣,利用然后可以厚生,厚生然后正其德矣。不能利其用而能厚其生,鲜矣。”[2](12)这里,朴趾源提出了“利用厚生”的思想,结合上文的《会友录序》来看,朴趾源认为实现“利用厚生”的关键是要正确认识与看待清朝社会。因此,打斗场景在《热河日记》中的出现,具有深刻的思想文化意蕴,它反映出朴趾源对当时社会上“排清意识”的思考与回应,是他构建《热河日记》中“北学”精神的重要一环。

  三、结语

  《热河日记》成书之后,朴趾源曾与好友在碧梧桐亭馆聚会,待众人酒醉之后,朴趾源便开始大声诵读《热河日记》,颇为得意。其时好友朴山如便指出,“先生文章虽工好,稗官奇书,恐自此古文不兴。”[17](328)但朴趾源并不为所动,仍旧当着众人的面诵读自己的杰作,最后朴山如忍无可忍,乘着酒劲“欲执座傍烛焚其稿”。[17](328)朴山如之所以认定《热河日记》不是古文,并欲焚之而后快,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《热河日记》中的叙事手法背离了传统古文的模式,呈现出稗官小说的特征。通过以上考察可知,《热河日记》虽不是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小说,但它的叙事结构却充斥着场景化的小说特征,“打斗场景”的展示是朴趾源运用小说场景化叙事手法的一个例证。长久以来,我们已经习惯从“形象学”的研究视角去探讨《热河日记》,通过朴趾源的讲述与自白来论证“北学”思想的存在。但是,朴趾源的思想精神也有一部分是隐藏在《热河日记》中那些看似寻常的生活场景之中,这需要并值得我们仔细去发现。

  参考文献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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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[9][美]利昂·塞米利安:《现代小说美学》,宋协力译,西安:陕西人民出版社,1987年。

  [10][英]戴维·洛奇:《小说的艺术》,卢丽安译,上海:上海译文出版社,2010年。

  [11]施耐庵:《水浒传》,北京:人民文学出版社,1975年。

  [12][韩]正祖:《正祖实录》,日本学习院东洋文化研究所编:《李朝实录(47)》,1953年。

  [13]孙卫国:《大明旗号与小中华意识》,北京:商务印书馆,2007年。

  [14][韩]成大中:《青城集》,《韩国文集丛刊(248)》,首尔:民族文化促进会,2000年。

  [15][韩]尹愭:《无名子集》,《韩国文集丛刊(256)》,首尔:民族文化促进会,2000年。

  [16][韩]朴趾源:《燕岩集》,《韩国文集丛刊(252)》,首尔:民族文化促进会,2000年。

  [17][韩]南公辙:《金陵集》,《韩国文集丛刊(272)》,首尔:民族文化促进会,2001年。

  [责任编辑 朴莲顺]

  [①] 这方学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,2015年,第294~304页;陈冰冰:《朴趾源文学与中国文学之关联研究》,北京大学出版社,2017年,第73~121页。

  [②] 韩国学者姜东烨、李善雄在谈论《热河日记》的文学性时,就主要涉及语言描述的“口语化”特点。 详见姜东烨:《文,2011年,第130~134页。

  [③] 如《旁若无人。瑞平《关内程史》中写到“有演《三国志》者,有演《水浒传》者,有演《西厢记》者,高声唱词,弹吹并作。”朴趾源:《热河日记》, 朱瑞平校点,上海:上海书店出版社,1997年,第103页。

《朴趾源《热河日记》中的“打斗场景”叙事及其文化意蕴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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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章名称: 朴趾源《热河日记》中的“打斗场景”叙事及其文化意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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